作为第二部由女性执导、同时也是第一部少数裔女性执导的漫威电影，《永恒族》上映后似乎遭到了影评人和普通观众的双重质疑。目前该片在IMDB上评分为6.9。除掉近三千单纯因为片中出现同性恋角色而打1分的恐同人士后，调整后的分数为7.3左右，说实话并不算差，在MCU系列电影中处于中部位置吧。至于影评人给出的低评分，除了剧本自身的逻辑不足外，我认为它部分展现了少数族裔创作者在美国的困境：主流白人文化的话语掌控者能够有限地接受“他者”视角，甚至在高完成度的情况下对作品给出赞赏；可是当少数族裔完全以自身视角与文化背景创造出一部作品，就很难得到认可，因为它挑战了 high class的既有价值观。 我个人的简要评价是：电影本身要囊括的故事体量太大，即使时长150分钟，也无法给到足够的情感铺垫，这和角色“相伴了几千年”的设定有严重冲突，以至于多数的情感转折显得突兀而不自然。不过在既定的框架下，导演已经尽量地对团队里的每个人进行了立体的角色塑造，并呈现出多维度的复杂的团队关系。首先，《永恒族》是部风格完全不同的超英电影，它不是向外拓展的，而是向内探索的。观众在电影里看不到一个无名小子（普通直男）成长为超级英雄的过程，看不到想要统一世界的反派及其团队，甚至都没有超级英雄遇到难关、得到帮助、然后变得更强的过程。主角Sersi在影片过程中固然获得了新能力，可从头到尾导演都没有解释该能力的来源、用途及掌控方法，只是在影片结尾再次出现起到了金手指的作用。传统的超英电影中，主角的能力进化升级—尤其是这种影响关键战局的改变—必定要花费大篇幅描写的。比如《钢2》的故事核心之一就是萝卜如何解决钯中毒问题，找到另一种干净无毒的能源，解谜的关键不仅在影片开头埋下了伏笔，而且还贡献了我个人认为铁人系列最感人的一句台词：“What is and always will be my greatest creation, is you”。到了赵婷这里，她直接选择了无视，以至于很多观众觉得莫名其妙，似乎女主角突然开挂战胜了最终Boss，一点爽感都没有。这种疑惑像极了永恒族众人发现Ajak没有把首领的位置传给 Ikaris而是给了Sersi的时候：凭啥呢？她既不是最强的，也不是最有潜力的，甚至都不是最勤奋的。影片中给出的答案是：因为她是最爱人类的，从到达的第一天开始便是如此。此处，品质取代能力，成为了最终的判决标准。或许这也是部分观众抱怨主角“圣母”的原因：好像她什么都没做，又不是特别强，最后捡了个大便宜。这种不解，既是向内与向外两种逻辑的区别，也是女性作者常见的通病：力量体系混乱不堪，完全没有逻辑。比如大量言情小说里，女主靠血脉和男人就能轻松从小妖小仙升级成大妖头领、九天上仙，不用刻苦修炼。而男性角色的实力忽高忽低，低的时候随随便便被人偷袭被女主救下；高的时候，即使只有三成实力也能和反派角色打成平局，甚至力战群雄。简而言之就是：力量为感情服务。不过赵婷关于Sersi为什么是主角这件事一直都是有铺垫的。当永恒族来到地球上时，Sersi站在飞船上望着陌生的星球，对Ikaris说的第一句话是：这里真美啊，不是吗？生活在古巴比伦时，Sersi 是唯一一位与地球人类共同耕作、烹饪、玩耍、甚至梳发的永恒族。若说前两者还能解释为传授技能的话，后面两个除了真心喜爱与愉悦外，我想不出还有其他理由能让一个不老不死不病的生命自发产生这些行为。与此相比的是其他永恒族。Phastos整天琢磨着怎么推进人类的技术水平进步；Ajak作为统治者需要和民众保持距离；Sprite喜欢作为舞台的中心被他人注视与欢呼；Druig内心一直轻视人类，因为能力不能随意使用而终日无所事事…… 细数下来，真的只有Sersi一个人尝试着以平等的姿态，以某种意义上的人类身份，去了解这个种族。当Ikaris发现自己爱上Sersi后，他也逐渐转变，慢慢开始了解人类的生活，学习人类的语言。于他而言，这是个体性的觉醒；当爱着Sersi的时候，他不再是永恒族中最强的战士，而是作为一个生命的Ikaris。所以两人在野外结合的场景带着象征性：那是Ikaris的第二次诞生。与Sersi之间的爱情由此成为Ikaris存在的基石，他们度过一个又一个王朝，相爱相守5000年。中间独自一人的500年，想必Ikaris是非常痛苦的吧；对这份痛苦的愤怒，部分地转移到了Ajak身上，间接导致了惨案的发生。结尾的时候，Ikaris来到Sersi面前，无论是面对Ajak或是Makki、Druig都能痛下决心的他，第一次失败了，眼中交替出现的是能毁灭一切的能量射线和所剩无几的人性残余。最终，他还是无法做一个只遵守命令、完成任务的士兵。他无法杀掉眼前的人，因为那意味着同时杀掉他自己，那个名为Ikaris的生命。可在任务结束后，他也无法再继续爱着眼前的人，因为他数度背叛了自己、背叛了家人、背叛了爱人，于是Ikaris选择了飞向太阳，像希腊神话中预言的那般死去。（注：此处电影并未给出明确画面，依照漫威尿性，不死的可能性极高）Ikaris与Sersi的关系贯穿全片，隐含了电影的主旨与题眼。赵婷选中Sersi作为叙事主角而非Ikaris，就已经预示了这部影片的逻辑主线不是斗争-力量-等级的，而是慈爱-心灵-平等的。可以说故事本身是反英雄的，从主角一行人发现自己的使命并非守护而是毁灭，到团队内部就分歧不断，不仅中途死了队友（除了复仇者系列外，单人漫威电影里很少有角色死亡），最后甚至互相争斗。解决灾难后本来以为能松一口气了，结果被幕后大佬当成人型光碟带回去审问。说完了反传统英雄的女性视角，再来讲讲我自己看到的少数族裔视角。《永恒族》里始终贯穿着一个核心问题：我是谁？是保护人类不受变异者的英雄？是天神族创造出来执行任务的机器人？是永恒族小家庭里的成员？是团队解散五百年中找到自己生活方式的自己？记忆出现问题随时可能暴走的定时炸弹？几种身份来回不停地纠扯，主要成员选择的答案不同，偏偏任务需要团队合作才能完成，所以困难重重。这种身份认知的问题，在美国的少数族裔上十分常见，我很难觉得它出现在一个华裔女导演执导的美国主流电影里是个巧合。其他超英电影的身份挣扎多停留在作为普通人的自己VS作为超英的自己这个层面，比如作为Steven Rogers，巴基是从小到大的兄弟，不管怎么说都是得救的；但作为美国队长，随时可能被反派势力控制的冬兵是需要被关起来的。《永恒族》里的探索更深一层：“我”真的存在吗？作为角色的我（士兵，天神族造物）和作为个体的我（Ikaris，爱着Sersi的男人）哪个更重要？Ikaris 念念不忘的士兵身份一直捆绑着他，是他对Ajak忠贞不二的原因，同时也是在得知Ajak打算背叛天神族后如此愤怒的原因：我坚持了七千年的身份，生存的根基，为之痛苦了五百年的原因，你轻飘飘几句话就要我改变？那我过去几千年的血汗泪到底算什么？Ikaris作为有着强烈责任感的团队副手，他的超我（负责律令、道德、规范的人格成分）太强了；与之相对的个体性比较单薄，支点仅仅只有对Sersi的爱，无法负担他的全部生命。如果他在五百年的空白时间中能够像Ajak、Sersi那样融入人类社会，或者像Phastos一样组建家庭，结果或许会有很大不同。顺便一提，Sprite的角色塑造同样成功。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开头在酒吧里创造幻象和男人调情，不小心露出马脚后迅速离开，毫不留情地打断了Sersi跟男朋友的卿卿我我。发现Ajak死后，她提到自己当初搬去和Sersi一起住是因为非常孤独，此后长长的一段剧情里她都在打酱油。直到临近结尾，她选择站在Ikaris的一方，在火山上用匕首刺伤Sersi，并声嘶力竭地诉说着她有多么嫉妒其他永恒族有机会体验人类的生活，自己又是多么痛恨永远长不大的身体。电影中好像有几处台词提到了彼得·潘，内容我记不得了，属于可有可无的那种。不过看完电影后再想到这些台词，就觉得特别巧妙。导演用较短的时长、几处关键情景就交代清楚了一个角色重要而复杂的内心变化，我认为这可比让Kingo（印度小哥）和他的助手讲几个烂笑话好多了。我可受够了每部超英电影里都要配这样一个搞笑角色，不是黑人小哥就是印度小哥，简直和复制粘贴一样，然后影评人还要夸塑造得非常成功，呕吐
